老年痴呆症病人
昨天我的小妹上午上班，我下午照例“漂流”到了她家。泡了一杯清亮的绿茶悠闲地坐在她家前面的廊檐下和她家邻居聊天。过一会一位衣着干净光鲜的老人缓缓地走过，向河边走去。每次我去小妹家都会看到这位老人认真地“赶路”，开始我好奇地问小妹：“这位老人往这边走，去河边干吗？”河边的一间破屋子里小妹养着一群年轻美丽活泼的母鸡，那里没有路通往别的地方。小妹悄悄地对我说：“这位老伯伯患了‘老年痴呆症’，每次到了这里就认不得回家的路，不是他老伴来带他回家就是我们送他回家。”到小妹就要经过他家，我看到他就住在小妹家前面一幢房子里，他家的北窗就对着小妹家前面的那片场，可就是这么一点路他就不认识了。我怜悯地看着这位老人，小妹正柔和地告诉他：“老伯伯，往那边走，到拐弯处我再提醒你。”那位老人笑着说：“我又走错了？是不是从这边回家？”那位老人缓缓地走着，他的老伴和女儿出来找他了，然后挽着他的胳膊带他回家。我喃喃地说：“又是一位老年痴呆症患者，真可怜！”
我曾经见识过几位老年痴呆症患者，一位就在我老家隔壁，与我父母年龄相仿，五十年代我们在东北街黄家弄做过很多年邻居，她看着我长大的，我也是她女儿的玩伴；后来我们搬家到史家弄不久她家也搬来继续成了邻居，在我母亲患精神分裂症时她还挺好的，过了几年听到她患了老年痴呆症。开始使我觉得异常是：我手里拿来毛线在编织一件毛衣，她问我：“杏官，你在编织什么呀？你是为谁编织呀？”我一本正经得回答了她。过了一天我去，她依然问我同样的问题。我有点奇怪还是回答了她。后来我每次去只要看见我手里拿着毛线，她依然问我同样的问题，吓得我去父母家不敢再带毛线活，实在被她问怕了。后来是别人像讲笑话一样地告诉我：“柳家阿姨现在的脑子出了点毛病，她常常在弄堂口的那片晒场上收错了衣服，把别人家的衣服一起收了进去，弄得邻居发现怎么晒的衣服少了，后来她的女儿拿了衣服出来让人认领才知道是她把人家的衣服拿回了家。现在一见她在收衣服，邻居马上出去看着她，有时看见她又在收别人家的衣服上去提醒她‘阿姨，这不是你家的衣服’。”后来病情加重，无端地开了液化气也不点火也不烧就是放气；有时点了火空烧，而且忘了怎么关。这样一天到晚得有人看着她，不然会搞出事情来，弄得家人逢年过节出去作客，家里必须留一个人照顾她。一次我去父母家，她来了，看见我穿着一双白皮鞋，笑嘻嘻地问我：“杏官，你怎么穿了白鞋子，是不是家里死了人？告诉我，你家死了谁？”我有点恼怒但是面对这样一位病人我怎么办呢，只能耐心地告诉她：“你搞错了，我的脚又宽又大，只有这双皮鞋可以穿，所以就买了，不是别的意思。”当然后来再去父母家我就换了双布鞋去，不敢再“冒险”地穿着白皮鞋引起她一遍又一遍的追问！
还有一位老年痴呆症病人是我以前学生的祖母，就住在我家附近。她曾经是一位贤惠的知识女性，她和她的当地一位名医的丈夫养育了好几个孩子，绝大多数都是大学生，在她生命的最后时期住在了中儿子家，儿子是六十年代上海交大毕业的高工，儿媳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教师。随着开始的一些行为异常发展到不认识人，最后只认识与她一起居住的中儿子一家。过年时节，她的儿女从各地赶来团聚，她对邻居说：“今天他（指中儿子）家来了许多客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有一个年纪大一些的，他们叫他‘大哥’，我也就随着他们这样称呼他没错了，对吗？”邻居告诉她：“他是你大儿子啊，你怎么称他‘大哥’啊？”她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记得了。”有一次他家请我去吃饭，一见我，她马上站起来：“阿姨，是你来了，快坐，快请坐，我马上给你沏茶。”这时她儿媳给我泡了茶出来，她又忙着让我吃蜜饯瓜子什么的，而且动手给我剥纸。她的儿媳看着笑了：“你看，她对你真客气，她倒不是单单对你，每个到我家的人，她都是这样热情招待的。”接着老人笑着问我：“最近你很忙吧？好久没有上我家来了，以后要多来坐坐。我反正在家里，你来我们可以聊聊天。”我忙说：“好的，好的！”后来我对别人说：“我觉得她很正常，说的话一点都不颠三倒四的，她的老年痴呆症我一点都觉察不出来。”人家笑了：“每个去她家的人她用的同一个敷衍版本，一般大家都在工作，肯定不会常去她家，所以她的寒暄‘好久不来了’人家都认同了，接下去她的‘好客’也像是她见了熟悉的老朋友一样很正常，其实她根本不认识人了，不少人都有你同样的感觉，可是事实上她已经病了好久。”我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后来每逢儿子休息日总看见他挽着母亲的胳膊陪她上街，儿子总是满脸笑容地轻轻地和母亲交谈着；几次我在她家里目睹了她儿子一家对老人无微不至地关怀和照料，一般儿子陪她在她房间看电视，一边和她悄悄地说话，到了八时儿子为她洗脚，帮她脱衣服伺候她睡下。当然第二天还要为她穿衣洗脸伺候她吃早餐。那时儿子媳妇都在上班，家里特地为了陪她照料她请了一位保姆。当然其余的几位儿女也都很孝顺，每逢节日都会从外地匆匆赶来，虽然母亲已经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们还是尽心尽力地牵挂着孝顺着母亲，在儿女融融的亲情中这位老人走完了她的人生旅程，她是有福的！
我一直在想现在的人都长寿，可能已经超过了自然为人设定的寿命，或许人类的设计寿命就是四十岁左右吧？当然是指我这样体质的人。可是我的物质生命已经超负荷运转了二十年，虽然活着却异常的沉重，平时腰酸背痛而且常年受失眠困扰，享受不到生命的乐趣，可是据说还是要承受，因为地球上有了人类以后，人类就负有把地球的资源耗尽的使命，所以人活着就是为了消耗地球的资源，这是每个人责无旁贷的责任！不管这个人是否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不管这个人每活一天就是在遭罪，也不管这个人对于这个世界已经绝望，还是得活着，活着据说就是人生的最大意义最大成功——因为就是你多吃一碗饭多用一度电多生产一些污染也是一种对社会对人类的一点贡献！如果都不想活下去那么彻底毁灭地球的重任由谁来担当？！于是，我知道了，我得活下去，不管前面的人生道路多么艰难，不管失眠有多痛苦，不管我的腰酸背痛有多难受，我也得活，肩负着摧毁地球的重大责任，我义不容辞！
若干年后我可能也会患上老年痴呆症，可能一段时间以后人们突然想起好像曾经有一个名字为“朱映茵”的人好长时间不见了，问我儿子：“你妈妈还在吗？好久未看见了，她好吗？”如果我儿子脸色凝重地说：“我妈妈患了老年痴呆症住在养老院人都不认识了，现在连我都认不出来了！”说着难过的几乎要哭出来，那他就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如果我儿子听了别人的问兴高采烈地告诉别人：“我妈妈患了老年痴呆症，一天到晚的乐呵呵，她现在生活在快活的儿时岁月，她解脱了，现在她没有哀伤没有悲痛，她的心灵真正解放了。想不到我妈妈还有这样一个金色晚年！”那我儿子就是一个名副其实名不虚传的大孝子，做得到吗，我的儿子？
朋友，你同意我的观点吗？
